愛唱歌的阿美少女
我的家鄉在大海邊,
海浪準時每天敲門,
海鷗學我唱歌,
我是個快樂的阿美族!
最近住家附近的巷子裡,漫天飛舞著一張張的傳單,傳單的內容無異於一般充斥街頭的宣傳,慶祝某某商家的開張,優惠期間等等引人消費的誘人廣告,原欲隨手丟棄在路旁的回收紙籠裡,不經意的卻瞥見了傳單上一小行字:「本美髮院特雇請殘障之有心向上學徒,期望有善心的小姐與家庭婦女多多捧場。」這一行印在傳單最下方的廣告詞,吸引了我的好奇心,反正不遠,何不走一遭去看看這個似乎頗有愛心的美髮院呢?
走進店裡,叮叮噹噹的風鈴聲迴盪在偌大的空間裡,午後沈悶的熱空氣,讓許多愛美的太太小姐們還未進門,店裡錯落的放置著幾盆綠色的植物,沖淡了幾許暑意,被安置在靠窗的一個位置,一位看來不過二十歲的少女,立刻拿著毛巾走來,熟練的在肩膀上來回按摩,並低下頭來問:「好嗎?」這原不過是一句再平凡不過的話,竟帶給我微微的震撼。原來少女雙耳自幼失聰,在自知無法順利求學後,便前往職訓中心習得一技之長,但儘管功夫再好,卻因失聰的緣故始終無法獲得老闆的重用,幾經流離,終於碰到愛才的新老闆,安定了下來。其它的少女,故事也大約是相同的。
在與老闆聊天的過程中,幫我洗頭的少女一直沈浸在自己的歌聲中,外面的世界似乎與她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由於失聰,少女的語音學習與一般人的發音有些出入,一時之間,我無法確切的聽出她到底在唱些什麼?開玩笑的和老闆說,已經好久沒看電視了,竟然聽不出來她到底在唱什麼歌?沒想到,老闆竟說:「你當然聽不出來,因為她唱的是山地歌啊!」我被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給楞住了,直覺的就問:「她是原住民嗎?」老闆傻傻地笑著說:「對啊!她說她是花蓮來的,好像是什麼阿美族的樣子。」我定下心來,想要仔細地聽聽她到底在唱些什麼?經過了約莫五分鐘的時間,我隱約地聽到她這樣唱著:「我的家鄉在大海邊,海浪準時每天敲門,海鷗學我唱歌,我是個快樂的阿美族!」少女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聽著聽著,不覺中也感染了歌聲中的思鄉之情。
我試著與少女溝通,手勢加上文字,知道她是從遙遠的花蓮豐濱來的,小時候家就與大海比鄰,每天起床睜眼看到的就是亮晃晃的海平線,那幾乎快要成為兒時的惟一印象了。因為自出生即失去聽覺,她一直生活在無聲的世界中,直到快五歲才知道人是會說話的,社會對於生理有缺陷的人往往是殘酷無情的,少女在成長的過程中,無可避免的也遭受不少的打擊與挫折,「幸好我有個像海一樣的媽媽,她的心就如同我每天起床看見的海平線,沒有邊界,她為了要教我說話,每天都很辛苦的張大嘴巴講話,就是為了要讓我看清楚嘴形,有一次還因為太用力而下巴脫臼。」這短短的幾句話,她花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才清楚的讓我明白她在說些什麼,看著她因緊張、用心而微微出汗的臉,我已經沒有勇氣再與她繼續交談,拿來筆在紙上寫著:「我是屏東的排灣族。」少女睜著驚訝的雙眼,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句話:「除了阿美族以外,就是排灣族的歌最好聽了。」但她不是失聰嗎?換我出現了迷惑的表情,她立刻看出了我的質疑,辛苦的解釋:「是媽媽告訴我的,她常常唱歌給我聽,雖然我聽不到,但是我知道媽媽唱歌的時候很快樂,看久了我的心情也會很好,所以我相信時常唱歌的人一定是很快樂的人,就像我們部落每年豐年祭時,全村的人都會在一起唱歌、跳舞,世界上還有誰會比豐年祭的阿美族更快樂呢?」
阿美族是個快樂的民族,所有的煩憂似乎都可以在輕快的歌聲中一一淡化,失聰的少女雖然聽不到這個社會中其它紛擾的聲音,但是亙古以來的阿美族歌聲,在她的母親灌輸下,已深深植入少女的耳膜中,在毫無雜音的聽覺世界中,快樂的阿美歌聲必定是美麗又清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