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炎炎,不必外出的日子我就重讀一些詩話、詩以及小說,到字裏行間,去拜訪那些卓越的詩人、作家,以遣永晝。這幾天掩卷之餘,常常將國的小說家卡繆同我們的大詩人王維聯想在一起。
卡繆(一九一三——一九六○)與王維(七○一——七六一),在年代上差了一千多年。一個在性格上是極端的激切,一個是極端的閑靜,我之所以把他們聯想在一起,是因為發現他們一共同之點:皆喜使自己特別注意或愛好的東西或色調,屢屢出現於作品中。而這常常出現於他們筆端的物事,色彩,皆足以代表他們的心向。
卡繆出生於非洲的阿爾及尼亞,那裏灼人的熾熱陽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的「異鄉人」之中,太陽及其炙人的熱度與耀眼的光線,就出現了四十多次。
歌詠自然的詩人王維,和那喜寫炙人艷陽的卡繆相反,是個澹泊、寧靜、喜歡純潔的素白顏色的高雅之士,在他的詩篇中,白鷺、白水……更是出現不只一次,另外,他的詩句中,也出現了太白、虛白、白石灘、白板扉,以及草白見邊秋等等字樣。他的詩留傳下來的不過兩百零九首而已,而據我匆忙中所做的粗疎、趣味性的統計,平均五、六首之中,即有一首會出現他所喜愛的「白」,對這純淨素色的愛好,見出這位「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詩人,志氣高潔,內心純淨,這一點也絕非我們隨便讀他幾首詩,就妄加臆測。我們可以他的行事,對此作一印證,當天寶年間,他在長安被反叛的安錄山所執時,他曾飽藥佯病,且感時傷事,作詩示友人裴迪,中有「萬戶傷心生野煙」的感人名句,這見出他的志節與懷抱,確是高潔而忠貞的。
而在「異鄉人」中寫了四十多次太陽的熾熱與光線的卡繆,也塑造了一個易受激動、漫無人生方向的「可憐的」人。但卡繆異於其他的存在主義的小說家,他始終未放棄人類可以變好的希望,大概阿爾及尼亞的太陽除了熾熱以外,更給了他自天射來的光明的啟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