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後院種植了好幾種果樹，龍眼啦，木瓜啦，番石榴啦……幾株龍眼，還有數十株檳榔樹，已有二、三十歲，長得非常高大，綠蔭盎然。從我幼小的時候起，這一片小小的果樹園，一直是附近的孩子們最喜愛的遊戲場所，爬樹、盪秋千、玩泥巴、辦家家酒……孩子們總有孩子們玩的花樣。尤其到了夏天，這裏更是熱鬧，因為不但有樹蔭可以乘涼，更有果實可以採摘。

　　通常，這些果樹結的果實，還未成熟，孩子們便已忍不住誘惑，偷偷的採了，大人看見了，總是笑罵道：你們這些餓鬼囝仔，也要等到熟了才可以吃啊！這樣糟蹋多可惜。孩子們就會嚷來嚷去：我沒有啦，我沒有啦，是××啦，是××啦……有時候，他們也會「內訌」自己「報馬」：有人偷採芭樂啦……聲音一字一字拖得長長的。這些嚷叫聲，以及遊戲時的笑聲、吵鬧時的哭聲，每天，使這一片小小的果樹園，更加充滿了生氣。

　　在城市長大的妻，對於這種現象，很看不慣，常埋怨說：自己種了那麼多果樹，自已卻吃不到果實。對我們子女的遊伴，渴了自己進廚房倒開水，甚至自動打開冰箱找飲料喝的情形，和我們子女在每個房間肆無顧忌穿進穿出，甚至在我們的臥室裏玩得一團糟等等情形，更是看不過去，下班回來，常一面收拾，一面對我發牢騷。

而母親常說：東西有人要吃，總比無人要吃還要好；家裏有人要來，總比無人願意來還要好。

　　就是在母親這種作風的持家下，我們的家庭，一直是一個「開放式」的家庭，只因母親不但疼愛自己的孩子，也一樣疼愛別人家的孩子。而附近的孩子，也都和母親非常要好，常常可以聽到「阿婆！阿婆！」的天真可愛的叫聲。

　　在這樣的薰陶之下，我的子女，也都承襲了他們祖母的作風，他們的阿叔阿姑阿姨，若是帶了餅乾之類的零食回來，一定沒多久就吃光了，因為不只他們自己吃，還有他們那麼多的小遊伴呢。而妻也逐漸被我們的子女「同化」了。

選自《吳晟散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