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是會認人的,台灣種和紅毛種都一樣:人對待牠好不好,牠肯定記得,牠通常用聲音表示對人的歡迎或拒絕。
試過幾回,準驗得很。曾經我拿竹子頭狠敲一頭藍多瑞斯種白母豬,牠大概嫌食物不好,嗤嗤嗤出氣以鼻嘴掀翻食槽,我敲打牠背脊,指著牠大罵,牠瞪我許久,嗚嗚嗚躲在角落,再不理會我。確實是,此後直到牠被估價買走,牠見到我都裝做沒事,我只好每次倒了食物就走開,偷偷遠觀,牠嗚嗤嗚嗤幾聲才開始吃食。
豬吃食物的模樣其實並不怎麼難看,人的嘴鼻要是與牠等長,想是也會那般。豬仔就很像小孩,一窩豬仔,常是八頭十頭左右吧,總有一頭是豬王,天生比同胞兄弟肥壯,搶奶永遠第一,母豬初初躺下,四腳都未伸展妥適呢,豬王已經咬住中間的奶頭了。奶頭若是不夠,人是不去為豬仔算計的,優勝劣敗,豬仔數目超過母體奶頭,只好自然淘汰搶輸奶頭的豬仔,現實賽過一切,人要生活,且是生活不易,生了小孩養不起,都可能送去別人家門呢,那裡惜愛幾頭弱瘦的豬仔。
豬仔,三十年前的豬仔瘦死了也不埋,順風放水流了。反正母豬能生,一年生兩次,雌豬仔一歲後長成,招來公豬交配,受孕一百二十天,生下來又是一大窩豬仔。
豬仔的眼睛也比似小孩,直直地看人,沒心機的樣子。母豬可不同,老歲人說,人,耳後見腮,反相,豬,下邪偷視,賤格。
牽著公豬走鄉鎮,當然是賤業。做這賤業的人,我故鄉早年有一個,大有名的豬哥三:說是大有名,並不誇張,而今我離鄉十多年,記憶中的故鄉人物,真正不忘的只那麼幾個,豬哥三便是其一。
一事明直說,好過繞言語。我現在要講的正是豬哥三以及一些故鄉人的故事。
事從兩紀年以前講起,地是新營姑爺里。
姑爺里,老莊頭了,國姓爺朱成功的妹婿在此開莊立基,以是得名,這姑爺姓楊,我也姓楊,豬哥三也姓楊,差不幾多姑爺里的老戶都姓楊。
都姓楊,命運各有短長。豬哥三靠牽豬哥討生活,議員興卻靠嘴巴過生活,一個夏天曬日頭、冬天打哆嗦,一個卻是辦事只開口,呼人像喝狗。
豬哥三最怕狗,他怕的是惡狗咬他的公豬。公豬走路不快,兩粒睪丸大如木瓜,牽身絆腳,惡狗要是撲上去,公豬一定只能轉圈子原地挪蹄子哀哀啼。
這種事發生過一次,我見過的。議員興,議員楊進興,他對豬哥三特別不客氣,理由說是有一回豬哥三牽著公豬在他的大厝門前休息,公豬又放尿又放屎,臨走沒整理乾淨。為了這,議員興等到機會,興奮得似癲癇,他嗾狗咬豬,那狗是軍用狼犬,出名得狠。我看到公豬團團轉,豬哥三呆立許久,他不敢動手,一動手,狼犬極可能連帶咬人。
人是三不等,老歲人說的,意思大約同於一樣米飼百樣人。豬哥三只有一頭公豬,那時候正是母豬交配季節,豬哥三與他的公豬都休息了好幾天,鄰莊的豬哥吉暫時填補這個空檔。交配期將過,姑爺里的人才又見豬哥三出現,還是那樣子,低著頭,斗笠遮住半個臉。
公豬沒得斗笠遮陽,豬哥三手上有一支木杓子,長竹竿做柄,隨時可以從水溝裡勺水,往公豬身上潑,公豬體熱,日頭赤炎,水立時冒氣烟,遠遠看,黑色的豬和褐色的人慢慢走,氣烟跟著豬和人移,很有趣,至少我們這些小孩子都覺得很有趣。
鄉下小孩可玩的地方多,可以頑皮捉弄的事情都會有趣。看歌仔戲,躲在戲棚下,台上唱戲,棚下鬥蟋蟀,吵起來了,追打,打輸的跳到戲台上,演戲的正唱著「緊來走啊,咿咿咿——,重新望路緊來去——」打鑼的哐噹一聲,鑼掉了,大喊一聲「下去!」唱的人嚇一跳,閉上嘴巴,弄明白怎麼回事,罵了一聲:「猴齊天!」緊接著續唱:「怎可路中路中稍延遲——報——!中營李將軍派使來報!軍情如此如此,聽小的報來——」
聽到有人喊呼豬哥三,小孩子就會知道豬哥三又來了,小孩子們總是聚在一起叫:「豬哥三!豬哥三!豬哥烏墨墨,人也真骯髒!」然後合唱「緊來走啊,咿咿咿——」豬哥三仍是慢慢走,孩子們唱,他不理會,於是有人拿起一支棍子做勢要打公豬,豬哥三有反應了,掄起木杓子擋開,小孩學他模樣,舞著棍子扭著身子又唱了:「身騎白馬過三關——趕緊欲去到中原——離開西遼無人管——欲來見伊王寶釧——」豬哥三依舊不理,小孩沒趣味,散了,找別的有趣事去了。
大人們的事真多,尤其時節入秋,小孩子很少被管理,大人無閒,天光做到暗暝,為的只是吃穿。欠物缺銀的年代,勤做儉用,日子過的還是一般一般。
不一般的人當然有,議員興與鴨母王王才義都是。鴨母王不是朱一貴,是新營街市上的老娼頭,一般娼頭都是老諸婦,他例外;據說他與議員興是結拜兄弟,兩個合作經營娼寮,一明一暗,議員興在選上議員之前,專門為鴨母王物色年輕諸婦秧,或騙或拐或買。做這一行許多年,議員興賺大錢,買地起厝又選議員,有了身分地位以後,他開始恨別人提起當年,實際上他和以前一樣不要臉,一旦看上漂亮的諸婦,就會動腦筋找人談價錢。
可是豬哥三不肯抹光鴨母王和議員興的臉。豬哥三的兩個女兒,美得像仙;歹竹出好筍,莊裡的人都這麼說。鴨母王出很高的價錢,豬哥三盤古開天第一次扯破面皮要打人,鴨母王和議員興不死心,另派人去講軟話,豬哥三抓起硬木棒將那皮條三七趕出大門。從此豬哥三大大得罪了新營兩個有名望的人。
有名望未必有錢,小學老師先生李就是這樣。先生李,李德明,他是姑爺里中很受尊敬的一個人。他在豬哥三得罪人之後,出面責備鴨母王,反被鴨母王取笑一番,鴨母王最後說了一句話:「爾有什麼本事?教書賺多少錢?爾若是打倒我,我王姓讓爾反過來寫!」
王姓反過來寫也是王。先生李是讀書人,不會不知道,但是他向莊裡的大人說,總有一天要砍掉鴨母王的兩撇尾巴,王八去一半,鴨母王照樣姓他的王,無尾卻不能做烏龜。換句話說,娼寮要推倒,以免再害人。
人心有深淺,全看一張臉。豬哥三的兩個女兒,不但漂亮,讀書也很出頭,先生李幫著她們,缺學費就拿出錢。先生李常對人說,可惜兩個不是諸甫,否則將來成就不是一點點。
對於這一點,殺豬的橫面吳不同意,橫面吳,吳孝添,早先在新營街市做流氓,可是一直不大尾,大尾流氓敢殺人,他只用嘴巴叫著要殺人,要是對方狠起來,他跑得比兩輪腳踏車還快;沒膽殺人,只好殺豬,殺豬很簡單,牛知嚎不曉走,豬知走不曉嚎,殺豬,將豬綁起,一刀刺咽喉,什麼事也沒有。
橫面吳沒有同意先生李的看法,是因為他想娶豬哥三的大女兒楊玉蘭,楊玉蘭讀初中三年級,我常常見到她,我小她一個年級,民國五十四年。就是這一年,橫面吳繼鴨母王之後向豬哥三要人,十六、七歲嫁人,鄉下慣例多的是,不稀奇,稀奇的是橫面吳口氣不小,他說大的不行小的也可以,豬哥三的二女兒楊玉桂才十四歲,晚了些進學,唸小學六年級,與議員興的女兒楊素珍同校。
同樣豬哥三發了脾氣,並且請先生李勸退橫面吳,這一來,先生李多了一個仇人。有仇人不太好,戲裡常有好人被仇人陷害的情節,男主角進京赴考,流氓想要奪人妻,買通老娼頭做說客,老娼頭一番言勸之後唱起來:「別人枕頭綉鴛鴦,夫妻齊頭睡一床,唉呀呀呀,爾望郎君得功名,敢知伊是薄情郎?」那美婦人道:「與我說這些不義話,太猖狂,我乃名節婦人,此事休想!」老娼頭哈哈一笑道:「老身是一番好意,爾自己再想想便是,老身告退,唉。」那美婦人獨坐閨中,思量又思量,聽著窗外夜蟲鳴叫,嘆口氣起身走台步唱道:「一步珠淚掛目邊,想到我君離鄉里,全望我君有得意,我來守節有道理——」
有些人間事其實沒什麼道理。民國五十五年冬將過,議員興再度參加選舉,照樣有人為他扛轎,他有很多錢,身邊就有很多人,而那些用學校中的北京話形容叫做狗腿子的人,似乎不管坐轎的議員興是怎麼樣一個人,辦事只認銀錢。議員興不是姑爺里敬重的人,他老母七十多歲,老昏顛了,出門忘路忘人,議員興將她關在鐵籠裡,不讓出來,昏顛變成起狂,她在籠裡吃自己的屎尿,終至餓死。世上有這樣的人子,議員興大辦喪事,西樂隊吹奏<風流寡婦>曲調,風風光光送老太太上山頭,弔客滿門,沒有人追問議員興是怎麼待他老母的。
沒有人追問,可有人非常在意。先生李和許多莊裡的人商議,不讓議員興惡霸下去,因此,先生李出馬選縣議員,他誓言拚到底。
一場精彩好戲,好似老和興戲班的武場戲。嗆嗆嗆嗆嗆,哐!元帥發令了:「來人啊!眾將官!」「在!」「備辦兵馬!」「是!」咚咚咚咚咚咚,哐,嗆嗆嗆,哐哐哐哐哐哐,咚咚咚嗆!「西涼小醜,犯我江山,出動兵馬,向我而來,眾將官!」「在!」「拿我令旗來,呀呀!」哐哐哐,嗆!「報——!」「說來!」「西涼兵馬到得城門外十里!」「兵馬多少?」「小的不知,小的恰從黑美人酒家飲酒返來,看無真注。」「胡說!黑美人酒家在何處?」「在台北太平町!」「呸!正經說來!」「稟報元帥,西涼兵馬足足十萬。」咚咚咚,哐!「十萬?呀呀呀呀,烏合之眾不可畏,來啊,眾將官!」「在!」「開城門迎戰!」「是!」「令旗在此,眾將官有功便賞,無功便斬,不得違令!」「是!」嗆嗆嗆嗆嗆嗆嗆,哐哐哐,嗆嗆嗆!
大戰開始,壁壘分明。議員興喊動新營街市的小流氓,而先生李大本營在姑爺里;姑爺里距街市很遠,外莊人不常到,可是先生李有算計,他強調本莊本里團結,無形中將議員興宣傳成不是在莊人,同時,他遊走選區,訴求重點採用疑問語氣:為什麼姑爺里出了兩個候選人?如果楊進興做得好,姑爺里的楊姓族人怎會容許李姓人出馬?其中是否有大問題?好,大問題在那裡?……
問題是先生李財力欠缺,他不缺人手,那年頭,味精肥皂毛巾可以買到選票,卻大是有人不肯出賣天良,這些吃自己飯做別人事的助手賣力奔走,為的只是出一口氣。想出氣的人不少,有的是看不慣議員興吃銅吃鐵,有的是怒憤議員興糟蹋了太多良家諸婦秧,有的怪責議員興不孝,有的曾經受議員興的欺,有的認為議員興為富不仁無益鄉親,有的不滿屋前水溝不通路燈不亮,議員興當初答應爭取修路也無辦到……,其中有些人特別精神,例如司公古,楊敏古。
司公古是個紅頭司公,村裡的道教道士,與我同是敏字輩,大我二十多歲,他會關落陰、關輦轎、看佛字,也會豎桌頭。豎桌頭是一種乩童降神法術,一向童乩桌頭並稱,神是羅車太子哪吒。他的生活忌諱很多,人們對他的忌諱也多,少有人敢得罪他,做法術時,他一開口「拜請拜請,李府太子羅車率領眾神來到——」手中長劍揮舞,「東營兵呀西營將,兩營兵馬數萬千,有請太子來統領,欲除世間眾陰魂——」牛角吹響,啊嗚啊嗚—嗚—。看著就令人起畏。
議員興不怕司公古,他經常嘲笑司公古吹牛角是吹風,也不怕所有咒詛他的人,他果然是老歲人口中那種「結交四方知己遍,相逢先問有仇無」一類人。知己,有的,議員興的知己,除了鴨母王、橫面吳以外,還有一些鎮民代表和生意人,反正豬要吃肥,人要靠勢。
情勢緊張。先生李與議員興大車拚,轟動整個選區,直到投票日,尚分不出誰占大路。
行路知腳力,事久知人心。選舉結果——
種什麼樹結什麼果,楊玉蘭楊玉桂姊妹,歹出身卻爭上游,楊玉蘭考上省立嘉義女中,楊玉桂進新營中學初中部,楊素珍又與楊玉桂同校;這楊素珍算是惡豹生貓子,溫順可愛,與楊玉桂感情很好,全不仗家勢使嬌氣,經常還到豬哥三家幫楊玉桂養豬雞。
豬哥三捐出幾十隻雞,選舉期間供應先生李的大本營,選舉後當慶功宴主食。先生李贏了,議員興落敗,這應了老歲人說的「世上無鐵打的江山」,精明人有失算時,有如皇帝也可能欠庫銀。
議員興銀錢幾乎散盡,賣屋又賣地,鴨母王不久就和他翻臉。鴨母王典型是個耳後見腮且下邪偷視的人,翻臉就像翻手掌,議員興欠他不少錢,壓擠不出,他看上楊素珍。奸雄如此,酷刑如此,金蘭譜不過如天瓊,雨過日落不見影。
鴨母王夠毒心,先生李卻準備實現誓言。他募集一筆錢借給議員興償債,並時大力主張掃除無照娼妓居留處。鴨母王的娼寮當然有執照,可是娼寮中的諸婦若是全都有執照,則娼寮就不叫娼寮;鴨母王硬軟兼用,嚇不退先生李,兩年下來,鴨母王被弄得有似苦旦唱悲劇,他還是做他的諸婦生意,只不過賺錢再也不那麼容易。
容易人間春秋轉,轉眼夏過冬也去。民國五十八年年底,議員興上吊自殺,留下楊素珍與她母親,楊素珍休學,與母親搬離姑爺里。
姑爺里立莊以來第一個女大學生是楊玉蘭,師範大學國文系;楊玉桂差了些,高中畢業就嫁人。橫面吳為此喝了酒到豬哥三家取鬧,莊裡人追著他要打,他跌跌撞撞,跌進豬屎坑裡,自己爬不上來,眾人撈起他,才知他跌斷了一條腿;此後有人也稱他為鐵拐吳。
鴨母王拐騙了一個諸婦秧,才十三出頭歲,先生李狠了心叫他吃官司進牢門,算是砍了他的尾,時在民國五十九年。
民國六十二年,我到台北,越年逢春,故里的表侄娶了楊玉蘭,他輩分低年紀大,我時常很不服氣,都在一莊住,我天生多筋,十幾歲時還不比牛身高多少,他壯得像水牛。大人經常交代,去摘些豬母菜回來,我歹念頭,竹籃總是交給表侄,一起去,他比我摘得勤快,豬母菜又叫豬奶菜,又叫豬母奶子,菜汁全像奶水,沾手會轉黑,難洗得很。
很善心的一個人,我表侄。豬得豬瘟有藥救,豬得癲癇仙不醫,母豬產後受熱,往往會患上癲癇,站不穩,搖來擺去,一下子腿軟倒地,豬仔走不及,壓得斷氣。我表侄見到這種豬都會流淚。可不知怎地,豬哥三有一回突然自道找出一劑偏方,幾種青草搗碎加上豬母菜汁,強灌入母豬嘴裡,怪事,母豬病好了,有人向豬哥三討藥,強灌癲癇小孩,奇聞,居然病輕了。
可惜豬哥三一病就走了,偏方沒得存留。民國六十五年,那年中,莊裡幾個好人都不長壽,包括先生李在內。同年,表侄託人到台北傳話給我,他要我去一個地方找楊素珍,他是好意好心,楊玉桂聽說楊素珍落入煙花巷,心疼同宗閨友,請她姐夫託我查明白。
我向家鄉人問明白情由。說來撥心弦,楊素珍的母親大病一場,楊素珍沒有好生計,只得飼虎救母了。我在一家咖啡廳找到她,就是那種咖啡廳,很省燈錢的那種咖啡廳,她差不多眼珠子沒轉完一圈便認出我,從小一起在稻埕裡滾著長大的啊。我不曉得說什麼,她直直地看我,不曉得兀自在說什麼,我很少流淚的,扁擔打屁股都不滴淚,我很小就被教會認識自己是諸甫,諸甫流淚,淚水畫過臉,那等於是破相。我盯著楊素珍,恍似眼見一頭搶輸奶頭的豬仔。瘦弱的豬仔,人扶牠吮奶頭,牠的同胞兄弟一樣會將牠推擠走開,現實賽過一切呢。
我道別她,心重如秤錘,目眶溼溼地走開。我特地回鄉一趟,告訴表侄說,沒找到人。姑爺里年年沒大變,還是有許多人養豬,規模稍有不同而已,台灣種豬和紅毛種豬仍是那個模樣,聽到人聲近了就嗚嗤嗚嗤地叫幾聲,呼喳呼喳地吃食。
吃食好了些,人的生活吃食好了些。堂兄司公古請我吃飯,一桌的菜肉,換是以前,夠一家人吃兩三天。司公古不做法術了,只偶爾為小孩收驚。
收驚各有偏門,不傳女只傳子。大約略同於卜米卦,上門問卜,須帶一手把的米,卜卦人口中唸著「王爺來到,王爺來到,弟子某某某拜卦欲卜何方神鬼驚了小弟子某某人……」然後三次抓米粒,分置三處,指指點點,點點指指,末了嗯嗯嗯數聲:「府上公媽神位排無正,小弟子伊太祖媽真生氣,警告囉,返去看,排正正,年年平安無事故。」
故事如謠唱,不宜拖戲棚,反正世事萬般風過水流,人生四季去不回頭,我就說到此,不再彎拐。對了,橫面鐵拐吳,他還住在姑爺里,開了小店在新營街市,與牽手守店頭賣米粉炒:他不太會認人面,我問他店開幾多年了,他說差不多一紀囉,十二年了,我吃過米粉,與他閒話許久。故意問他,腿怎麼了?摔斷的,騎車不小心,他說。莫要緊吧?無妨害,只是下雨天麻煩,關節報溼氣,準驗得很,他說。現在的少年郎穿得怪,看看彼邊那位,是不是,啊?對對對,這些小流氓愈來愈不親像人,見著諸婦秧就起豬哥癲,以前我少年……他說了很多。臨走我道是以後再來吃米粉,他說,真歡迎,請您啦,下回。
原載《人間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