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到桃園復興鄉,就一直想念老泰雅。
我總是告訴自己,揀個長長的日子去吧!寒假吧!
愈來愈厭惡自己是老師的職業,一個泰雅的孩子在都會教書。愈來愈遠離泰雅的聲音,我的舌頭在喧囂的都會是縮回喉嚨的。
是上個月,老泰雅撐起九十幾歲的軀體,勉力地自鬍鬚間迸出:「好久不再有小孩子來看我了!」
孩子都到城市,像一個遺棄故鄉的浪人。老泰雅的目光伸得好遠好遠,彷彿是慈悲的光芒。
我是不是一位浪人……
Yaya(母親)在聽筒一端簡簡單單地談部落、談菓樹、談青年人的脾氣、談老人的過世、談馬路安裝自來水管、談Yaba(父親)到環山工作幾天後回來……假如能夠順著聽筒泅游過去……
我怕水,童年的大安溪我從來滑不過去。
十二月冬,誰說宜酒?
甜甜的泰雅釀米酒,潤喉的、易醉的,容易使人們在冬夜的篝火邊起舞。
但是我忘了如何釀米酒!
我可是知道如何放陷阱捕小動物,如何在雨後辦別野獸蹤跡,我曾經是個小獵人。
龍困淺灘、無山無林的空間。
利用想像捕獵物,都會的泰雅是十足的後現代。
寫文章是後現代,階級運動也很後現代。憑想像自慰。
想起248人逐漸凋零的邵族,有人說是平埔族,已經漢化的意思。我的朋友巴努憤怒地大喊:「我就是邵族人,誰說漢化了!」
其實各族都同化了、資本主義化,漢人也一樣。這樣安慰自己,還是苦澀的。
我呢!Atayal的後代,自身上一片一片剝落的,正是祖先的容顏。
一九九一年年尾將盡,距離Atayal有多遠?
想念老泰雅就回部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