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原住民十族,由於歷經千百年山林海河的歲月,其社會組織與生命禮俗,常常就展露出與大自然相處所產生的對應方式;直到今日,台灣原住民之所以還被認識與驚嘆,各族群的祭典即充分扮演著(原/漢)連絡的紐帶。甚至於人數最少的邵族(約三百人),每到中秋時節,還仍然舉行祖靈祭,湖畔杵歌依舊傳唱在幽靜的日月潭畔;而泰雅的祭典呢?……
從國民政府入台以來,經過了四十幾年沈寂的歲月,前年(一九九○年)最後一道寒流撲來的十一月,終於在泰安鄉錦水村奇蹟似地復活。
昔時黥面的老泰雅幾不復見,但現在已成為老人的泰安鄉老泰雅,也依樣畫葫蘆地在臉上劃出一道道黑綠色的黥面,在祭典幾個月前,早已動身砍下竹根,製作出充滿古意的泰雅煙斗。老婦人雖然少有人記憶起編織的花樣,祭典中也照例蹲坐織布機前擺出少見的姿勢,一切似乎都在愉悅的氣氛中進行。當然,有人感動得痛哭流涕,彷彿藉由祭典儀式中,真實地觸摸到祖先的肌膚。
錦水村泰雅族人,屬於澤敖列族群的大湖群,與大安溪中上游的北勢群,並列為極其凶悍的一支;因此,當日帝開設拓展隘勇線時,於一九○一年向陸軍省借臼砲子彈,計有臼砲四尊、子彈500顆發給台中廳,安置於台中苗栗辦務署轄內之番界以利理番計畫,此為日據後在番界設砲台之始。然而,這並不能阻嚇泰雅反抗的戰鬥慾望。一九○三年十二月一日,時大湖群總頭目Yuminsili(優明希里,薩伏伊部落)大舉抗日,切斷日人在洗水坑、汶水、南洗水坑裝設之電話線,攻擊日人隘勇監督所,擊殺日軍。次年五月,因兵力與武器不如日軍優勢,乃退守馬都安方山腹。日後,錦水村的打必曆社就被日警遷至現住地,此時,已與祖先原居大安溪上源時隔一百年之久,而離更早的傳說,大湖群發源於大霸尖山下又不知幾百年、幾千年了。
正因為泰雅族人之凶悍、不服從,也注定日後泰雅族被日帝由高山遷到淺山的命運;而日人為徹底改造泰雅族「番性」,皇民化教育的落實也讓泰雅族祭典遭到全面性的封殺。當然,還包括泰雅族社會所能呈現的各種習俗、生活與經濟活動。這不能不說是一項「文化消除」工程。
今年初,定名為「迎春祭」的泰雅祭典再次於錦水村隆重舉行;身為泰雅族後代,特別是睽違了四十多年的族群祭典,心中有一股難掩的雀躍與歸鄉般的複雜情愫。
然而,對於泰雅在歷史上遭受苦難導至祭典喪失之餘,錦水村泰雅祭典的呈現,相信不只提供節慶的歡樂就可滿足。假如多一點部落史的記述,假如多一點對ga.ga(祭團)的了解,假如多一點對老人的敬重,泰雅祭典的重生才是一個開始。但願泰雅各族群先試圖在殘破的歷史圖像裡拼湊流離的祭典,再一步步給祭典添血添肉,讓Marahou-gaga(祖靈)在天上地下,聆聽後代的讚詞,如此,也不枉每一個泰雅在土地上所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