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
2010~2019
觀高還須能望遠
- 作者/ 陳列
- 發表/出自《永遠的山》,印刻出版社
- 發表日期/2013-07-23
1
玉山山脈的主稜呈南北走向。但這個脊樑上,卻也同時橫跨著兩條東西向的支稜。登山界赫赫有名的所謂玉山十一群峰,即並峙競秀在這些主支稜上。此外,從玉山北峰另有一條往東傾斜而下的稜脈,一直降至最低鞍部的八通關草原,然後再上接八通關山,繼續朝東爬升,一路延伸至中央山脈的秀姑巒山。這個島上的兩大平行的山脈,就這樣,很完整地將這個島上兩大平行的山脈連接了起來,約略如英文H字母中的那條橫線。
站在玉山北峰的南坡,這條橫稜的走勢,一目了然。
然而,就在這條橫稜上,在八通關山的東北側山腰下,卻又另外伸出了一條朝北北西的方向緩升而去的稜脈,稜脊逐漸由瘦而寬,整個山脈正好夾在兩大山脈之間,東側隔著郡大溪大迴彎狀的源頭,與中央山脈相對,西側則與玉山山脈的北稜一起成為陳有蘭溪源頭深谷的兩岸。
這條山脈,叫做郡大山脈。它和玉山山脈一樣,在地形上是獨立於中央山脈之外的,兩者即合稱為所謂的玉山山塊。
而觀高這個地方,便座落在郡大山脈南端的鞍部,在八通關山東北側的山腰下。
觀高這個地名,頗能説明它在視野上的一些優勢,不知是誰取的。觀高不高,海拔僅二千六百公尺,但從這裡,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中央山脈第一和第二高峰——秀姑巒山和馬博拉斯山——磅礡陡立的西壁和兩山相連起伏的雄渾氣勢。更往北的中央山脈群山的西坡就在郡大溪的右岸,層層疊疊。站在鞍部的觀高坪,則還可以望見玉山東峰和北峰遠遠地凸向天空。著名的金門峒大斷崖就在對面,崖頂露出八通關的一角青翠柔和的草原。
觀高曾設有林務局的工作站,包括辦公室、好幾棟工寮以及福利社,是森林大砍伐時期頗具規模的一個前進基地。台灣的許多珍貴的木材就經由工作站前的郡大林道運往山下。工作站位於林道的六十七公里處。幾年前隨著砍伐作業的叫停,這些屋舍也就棄置在這個深山裡。目前有許多專家學者都將這裡當作一個研究站,它們定期來此作久暫不一的停留,對附近山區的動物生態進行各種調查研究。
因此,觀高留給我的記憶,有美麗和感動,但不免也有深沈的傷痛。
2
我第一次去觀高是在隆冬的一月初。每天在小屋進出,總會看到秀姑鸞山和馬博拉斯山一帶相連的山頭和絕壁上積覆著的白雪。我也盼望能碰到一場雪,可惜都沒有,只是一味的冷。山坡伐跡地上長滿了的芒草和箭竹,一片枯灰,人工栽種的那些檜木幼苗有的死了,活的則呈銹黃色,在密密的草叢間看似也已奄奄一息。布農族的巡山員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用檢來的枯木燒火,坐在爐邊取暖。
晚上,我們更是經常圍在火堆旁,談話和喝酒。有時,我們會聽到山羌沙啞破裂的吼聲劃過黑暗的山林,但是待要辨認聲音的來處時,攸忽間,發聲的方位就變了。我時而從火堆旁站起來,舒展一下筋骨,抬頭看那一天圓似一天的明月。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月亮可以這麼光明和潔淨。
每天晨昏,我都獨自去郡大林道走一趟,因為據一些研究者的觀察,這兩個時段裡,帝雉最常出沒在六十七至六十五公里間的林道上。
奇怪的是,我總共在這個路段來回走了十二趟,卻一次也沒見過牠們的身影。除了幾處如雞爪的腳印而外。
但是這麼多次林道漫步的經驗,卻也不是完全令人失望;在帝雉之外,仍有許多其他的事物使我感到興奮與滿足。
其實在山裡,只要保有一顆好奇的心,即使只是靜靜地坐著,就可以看到和感受到很多東西了,關於動物、植物,或是雲霧山巒。有時候甚至還會遇到一些意外的驚喜。
有一次,上午近十時,我一個人坐在郡大林道約六十三公里處休息。忽然,十來公尺的山壁上一陣噼噼啪啪的響動。我嚇了一跳。我轉過頭去,看到一隻棕褐色的長鬃山羊衝至林道上。牠也驚疑地看著我。牠的體軀小小的,像山羌。陽光照著牠褐色的毛膚。牠對著我直直打量了幾秒鐘,然後才急急地跑往路下方的樹叢裡去。我繼續坐在路邊的石頭上,想著牠的模樣。
雲從東南方遠處的山頭一直急速上升,太陽很快就不見了。等我想到不妙,可能會下雨時,雨絲已迫不急待地打在身上。我一路淋雨趕回小屋。中午,天又放晴了。
又有一次,我看到一隻綠啄木飛到路邊一棵已經枯死的大紅檜樹上。這是我初次看見這種鳥。灰色的長嘴下有很明顯的黃色,兩翼綠中泛黃,頭部並無紅色塊,顯然是隻母鳥。牠直直地緣木而上。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鳥用這種方式行走。
觀高附近既有原始針葉林,又有針闊葉混合的次生林和草生地,所以鳥類眾多。但我仍要特別記下一些鳥類在林道約六十四公里處演出的一次晨之舞。雖然對鳥類和自然界裡的生物而言,這是極其尋常的事,毫無特別之處:
七點五十分。起先是兩隻岩鷚在路中央輕輕跳躍著啄食——也許是路邊的虎杖或芒草掉落的種子或是其它的甚麼東西。褐色的腹側和鉛灰的喉胸部。濕潤的土路面雜著碎石,赤楊和二葉松的落葉稀疏散置。太陽這時正從秀姑巒積雪的山頭升起,曦光把路邊幾無葉子的赤楊的枝椏、芒草以及其他灌叢的影子,斜斜地照在林道上。
然後,一隻栗背林鴝忽然出現在岩鷚身邊。他跳躍的動作較大,像活潑的踩高蹺者。林道上的光影在冷冽的微風中輕晃。三隻鳥就在其中啄啄停停,甚至於開始嬉玩。一隻岩鷚有一次飛起了身子,約兩、三尺高,旋又降回路面。不久之後,或許不到一分鐘吧,栗背林鴝忽然又躍入草叢裡去了。但緊接著卻有六、七隻大體為橄黃色的藪鳥出現在赤楊底層的乾枝上,牠們在樹枝和路面上來回跳躍,一邊嘎嘎叫著,根本無心啄食,好像是專程來遊戲的。光影搖盪。不久,不知甚麼緣故,牠們竟集體飛竄不見了。
然後是一隻金翼白眉。牠也只在樹影裡停留幾分鐘而已。
兩隻岩鷚靜靜地繼續牠們的早餐。我趨近時,牠們並無害怕的樣子。甚至於只隔四、五公尺。我從望遠鏡裡很清楚地看見牠們翼側一排白色的覆羽尖和黃色的嘴基。一隻時而彎下嘴,啄腹下的羽毛,時而歪頭啄背。陽光漸強時,幾處山坡上的亮光越為擴大。我更向前逼近。牠們終於飛上路旁的岩壁上,輕輕細細地鳴叫,時而跳躍,時而安靜觀望。在發出最後的幾聲輕叫之後,終於一起飛走了。這時是八點十二分。郡大溪谷上,一側陽光耀眼,閃爍著翠綠,一側背陽,景物一片淡淡的墨綠色。
我繼續前行,盼望看到帝雉。
3
我曾將看到山羊的事告訴巡山員。牠們說,自從郡大林道的中段發生大崩塌,遊客入山較難,人為壓力頓減之後,近年來觀高一帶的動物已有顯著的增加。我跟著他們到處走的時候,他們便經常教我從發現的足跡、排遺、食痕等線索中,分辨動物出沒的種類。其中包括長鬃山羊、山羌、山豬、彌猴、少數的水鹿,以及,甚至於台灣黑熊。
我們有一次往林道的深處走。沿途有許多捕獸的吊子。巡山員說,那是受雇於林務單位不定期來此砍草的工人設置的。他們一一將陷阱拆了。也幸虧這些布農族的巡山員原本就對山中的自然生物十分嫻熟;何處會設陷阱,他們其實了然於心。
林道曲折,每轉一個彎,方位就變了,峰巒稜脈的形勢和相關位置也跟著更改,忽近忽遠,忽左忽右。某些山頭有時忽然不見了,或者移往你不曾料到的方向;某些山卻又在不意中於某處出現,令人驚異和著迷。在約六十九公里處回望觀高,隔著郡大溪的源頭深谷,觀高上方稜線上的鞍部成為線條十分優美的彎弧,彎弧上方巍然浮現出遠處積雪的玉山東峰、主峰、北峰和北北峰,顏色層次各自不同,一起映著天空,氣勢偉壯。
林道旁的山坡有許多小崩塌地。每個崩塌地幾乎都有長鬃山羊的足跡。據說,山羊最喜歡棲息在陡峭的懸崖附近,僅有一條崎嶇的小徑可達。這種地形使牠們較不易受到天敵的攻擊且便於逃脫。牠們的腳和蹄部構造,則使牠們很能適應崩塌的碎石坡。
但這種習性和警戒措施,反而成了牠們的致命傷。獵人專在碎石坡附近設陷阱。在約七十二公里處,我們甚至在林道上方的險坡雜草中,找到了一隻落入陷阱後又被其他動物吃得只剩外皮和頭殼的山羊。血肉鮮紅,四隻腿骨仍與毛皮相連。據巡山員說,是被台灣黑熊吃的,而且可能是昨天晚上才遭殃的。他們對我指認幾處黑熊的足跡,看起來有如幼童肥胖的腳印。
隔天早晨,我去尋找帝雉。一位巡山員擔心我的安全,執意陪我一起走。就在六十六公里處,距觀高的住處約只一公里,我們竟也發現了黑熊留在潮濕地面上的腳印。巡山員說,可能就是前晚吃掉長鬃山羊的同一隻。他還說,台灣黑熊極精明,牠們到處尋覓獵物,甚至會循著獵人佈陷的小徑,一路搜尋。
我們往回走的時候,山崖間忽然一聲山羌粗啞的吠叫,令我心中一陣寒顫。那聲音盤繞在暮靄漸沈的河谷上方,久久不散。山野間驚起好幾處的鳥叫。三隻烏鴉從台灣赤楊的空枝上鼓翼飛竄而起,不時變換著發出「鼓啊,鼓啊」和「啊——啊——」的兩種叫聲。
4
隔半年後的七月下旬,我再上觀高。這時山上已進入花季了,法國菊、台灣繡線菊、百合、大花落新婦、一枝黃花、龍膽,都爭相綻放著鮮麗的花朵。草坡也已轉綠。工作站前的林道旁,寒冬裡枯萎成僅剩赤褐色空枝的虎杖,這時卻綠意蓬勃,繁盛的枝葉放肆地侵伸到路上來。
鳥類也更多了。早晚時分,住屋附近,特別是林道兩旁的樹木灌叢間,常聚集著許多鳥,啼聲紛繁,甚至近乎吵雜。畫眉科大大小小的鳥幾乎都已到齊,將近十種。另外我還看到青背山雀、深山鶯、灰鷽、栗背林鴝,等等。叫聲最多的,可能是藪鳥。同時,我再度看到一隻綠啄木棲停在一棵鐵杉上。有一天清晨六時許,我去附近的水源接水時,一隻鉛色水鶇在懸谷澗水中的石頭上嘹亮驚叫。
在約六十九公里處的林道旁,十幾隻毛腳燕築巢於岩壁上。牠們急速地在岩壁和溪谷上方來回翱翔飛行,邊飛邊嘎嘎地叫著。這是我在冬天的時候不曾見到的。
而其他的動物,似乎反而減少了。我只有一次見到七、八隻彌猴在一處崩崖下的灌叢中採食。有一個晚上,山羌的叫聲斷續地從小屋附近黝黑的樹林中傳來,方位一直沒變。我們猜想,牠可能落入陷阱了。隔天早上,我們仍然聽到牠從同一個位置低吼了兩次。我們尋聲前往,但由於坡陡草雜,不敢進一步攀爬上山察看。接著的兩天裡,牠的吼聲都不曾再出現。
這一次在觀高逗留了三天,大抵只在林道上輕鬆閒逛,也仍然是看山看水,看樹看雲看鳥。天氣一直很好。日出的位置已從冬季時節的秀姑巒山頭往北移至它與馬博拉斯山之間的鞍部。山頂沒有了雪,裸露的大岩壁遠遠望去,更顯得剛毅冷肅。每天早晨近六時,陽光就從那裡逐漸浮露,郡大河谷上的光影也隨著慢慢消長。林道旁新長了葉子的台灣赤楊和虎杖,一起投影在路上和山壁上。逆著光的虎杖嫩葉顯得十分柔麗,長在淺紅梗上的白色花穗在清冷的微風中搖曳著,無限嫵媚。
從溪谷源頭北望,兩岸的郡大山脈和中央山脈一明一暗,兩邊的一系列山巒斜坡對應交錯著一起緩緩斜向溪谷,曲折地層疊而去,近處暗綠,然後由綠轉藍,更遠處則再由深藍轉為灰灰的粉藍。陽光夾著草葉樹木的氣味,一種甜美的氣味,從這些寧靜安詳的色彩中散發出來,洋溢在早晨的空氣裡,觸撫著我的臉頰。
晚上,連續著幾日都繁星滿天。尤其是那一道和郡大溪谷同屬南北向的寬闊的銀河,密密麻麻地亮著璀璨清麗的光。
關於我一直耿耿於懷的帝雉,這一趟總算被我看到了。不過,那是我們離開觀高,去八通關和秀姑坪前後共六天之後重回觀高小住時才看到的。我們從秀姑坪下來,午後在古道上遇見了數位專程來此協助作帝雉調查的學生。他們曾在我們離開的這幾天裡看到了不少隻帝雉。
我們穿起雨衣,冒著午後抵臨的霏霏細雨,躡手躡腳地走在虎杖囂張遮擋的林道上。
然後,我終於看到這種列名於世界瀕臨滅絕動物名錄中的台灣特有種鳥類了。而且還總共看到了三次:一次是一隻雌鳥,一次是一隻雄鳥,一次則是一隻母鳥帶著兩隻幼鳥。
隔日早晨再去搜尋,則看到一隻雌鳥從路旁山壁的赤楊上飛了下來,然後沿著林道旁不疾不徐地走了一小段之後才躲入草叢裡去。
盼望許久之後,竟然終於能夠在短短的一個雨中的午後和清晨目睹這麼多隻珍稀的帝雉在野地裡行走,心中的興奮,是很難形容的。我經常懷念那一次的雨中行。
5
然後,觀高卻也在我的腦海裡留下一些極不愉快的記憶。
郡大林道是沿著郡大溪左岸郡大山脈的山腰一直開進山裡來的,至觀高時,路長已達六十七公里。過了觀高之後,林道數度迴轉曲折,進而深入屬於中央山脈的秀姑巒山與馬博拉斯山的斷崖下,在郡大溪的右岸繼續前進到大約八十公里處。這左右兩岸之間形成的寬大崎嶇的源頭河谷,即是郡大溪(濁水溪的主要源流之一)的最上游。觸目驚心的是,這裡竟成了森林砍伐的一處大墳場。
林道下方的溪谷上,除了留下作為母樹的極少數幾棵大喬木之外,全長滿了次生的灌叢和芒草,以及間雜其中的幾處人造林要死不活的幼苗。林道上方,在觀高附近的郡大山脈鞍部一帶,也成了疏落地長著二葉松、雲杉、檜木等幼齡木的草坡,以及,類似的,要死不活的人造林幼苗。
林道進入約七十公里處以後,在數個大山彎後面,殺伐的手更順著大陡坡面上伸至海拔約二千八百公尺處,幾近稜線。伐跡地上,但見箭竹茂密,間雜著一些殘存的樹頭和枯木。土石裸露或崩塌。許多石塊和大大小小的斷木殘材,在經年累月的雨水沖刷下,橫七雜八地堆聚在好幾處山凹溪溝和路面上,彷彿是森林遺骸的亂葬崗。
林道沿途,因開路的關係,路上方的一些未遭毒手的巨木,卻也因土壤常年受到沖蝕,根部的基本鬆失,以致於有好幾棵整個的翻倒在路上。
而砍伐當時所保留的那些扁柏母樹,其實只是聊備一格而已。
母樹是用來採種繁育的,理應挑選樹型優美樹質健康的青壯樹才是。然而我所看到的大部份母樹,樹齡都相當老邁,樹形不正,分叉甚多。林務單位對待森林的輕率與敷衍心態,由此亦可見一斑。
「森林再生,植伐平衡」是林業經營的最高指導原則。根據這個原則,乃有如下的禁伐規定:「凡海拔高度在二五〇〇公尺以上之高山地區……水資源保護、地形險峻不易復舊造林地區等之原木,一律禁止砍伐。」另據林務法規的説明,所謂「地形險峻不易復舊造林地區」,包括平均坡度超過三十五度之林地、高山箭竹草生地等。
然而證諸我在觀高所見,這一帶的森林砍伐卻幾乎都是違法的。砍伐現場除了大都已逾越了海拔高度與坡度的限制之外,郡大林道根本已經深入中央山脈的心臟地帶。砍伐範圍正是郡大溪最高的集水區域。
箭竹草生地之所以禁伐,係因地上植被若為箭竹時,森林遭砍之後,箭竹即會快速竄生,人工造林難以成功,無法達成植伐平衡的原則。觀高附近人工栽種的那些檜木和雲杉幼苗,便是因此而經常掩沒在箭竹和芒草中的。即使以經濟的觀點而言,雇工造林和年年除草的花費,和當年伐木的收入相抵之下,收益又能剩多少呢?還債而已。
觀高工作站廢棄的一間房舍內,疊置著一大堆厚厚的伐木區出材原木登記簿。看著上面詳列的出材數量和種類,著實令人心酸。在這個山彎水轉的深山裡孕育了千百年的一棵棵的扁柏、紅檜、雲杉和鐵杉,就這樣遭殃、消失了。
6
從前,郡大林道的中段末發生大坍方時,許多登山者常搭車由林道至觀高。目前,則只有循八通關古道慢慢步行一途。
就讓林道繼續中斷吧。讓我們不要繼續以人類的觀點來追求便利;讓我們也考慮到人類的作為對整個生命世界的好處與壞處。
讓那些真正愛山的人在一步一步的辛苦跋涉途中培養觀察力、親近感和體貼心。真正的欣賞和領會是要經過沈澱的,而不在於越過多少表面的距離或搶攻幾座山頭。
更重要的事,讓所有的野生動植物們有一個免受壓迫的自由吧。讓許許多多的鳥每天來此大吵大鬧,讓更多的帝雉來漫步,讓更多的山羌在黑夜的山林裡吼叫,讓更多的台灣彌猴在山坡上嬉戲,讓長鬃山羊成群地從碎石坡下來覓食。讓台灣黑熊和水鹿真正能在這裡出現。
同時,也讓那些遭受過大肆破壞的山林慢慢療傷吧。讓植物在悠遠的歲月裡自然地逐漸演替成熟。讓溪谷旁碩果僅存的少數幾棵本島特有的台灣杉繼續保持挺拔俊秀的英姿,並且好好繁殖,繼續保持它活化石的珍貴身分,永遠繁衍它那已孑遺了六、七千萬年的品種。
讓生物社會的種類更多,讓各個不同的生物群之間彼此控制均衡,以保障整個生態系統的穩固和連續。讓研究人員繼續以徒步的方式來這裡觀察愈來愈多的自然生物,研究它們之間的關係,了解它們和我們之間的關係。
讓一代又一代的後人仍能看到自然,體會自然,喜愛自然。
為求長遠,該整治或改變的,不是林道和自然。真正該整治和改變的是,人自己。
一九九○年我在玉山國家公園內的高山世界陸續進出一年。直到現在,我都還很慶幸能有這樣的一次美好的機緣。它讓我從對台灣高山、對玉山園區內大自然界裡豐美複雜的生物與無生物世界的幾乎完全陌生和無知,而逐漸變得喜歡,愛上它,甚至深深入迷。這期間,是無數次的摸索與觀察、困惑與學習、思索與體會,等等加起來的過程,是心靈上、感官上、情感上、認知上的一個自我充實與成長的躍進過程。總而言之,它開啟了我新的視野、知識、關懷和寫作領域。
陳列
性別:男
籍貫:台灣嘉義
出生地:
出生日期:1946/3/22
學經歷
淡江大學英文系畢業。曾任國中教師、東華大學兼任講師、國民大會代表。現專事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