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或羊頭第一
閉目。現象消失了,幻象漸形成。嘗試把那些抽象逼成具體,從渾沌中逼出線條。但我們怎樣想象出一種色采,為天地間所無?張目。景物仍在。花草山水沒有擅自離開視域,仍在那裡紅線,在那裡美醜。再閉目,卻是新的幻象。但黑暗仍然罩住一切,萬紫千紅俱歸虛無,色彩很難想象。
聲音很難拒絕,耳朵無法任意開合。耳朵好像公園,蟲鳴鳥噪呻吟詈罵都可以自由出入。只有偶然掉入幻想的密室,才能脫離身旁的聲響。當味道如毯舖在舌頭上,舌頭才知道該不該拒絕。但想揭掉酸甜苦辣的毛毯,卻要費去不少工夫。
感官能力的收發間,實充滿可以細玩的越味。不喜歡人間聲色的人,若沒有走火到自願放棄呼吸的地步,可能會在感官上建築鐵壁銅牆,封鎖自我,唯任心神如星球自轉自轉自轉。自然另有一種修道者,視人間為虛幻,愛惡為執迷,則感官欲求可稱罪魁,犬馬聲色實非禍首。
論說第二
這些都不是我要說的。我要說的,是沉默。
當沉默如果實,安詳、飽滿、光亮,在心靈深處膨脹的時刻,不必封鎖官能,唯任欲發之聲響言語在喉中消融,在腦裡蒸散。這樣就這樣,沉默會是一種財富。但不宜以深重的黃金喻之。黃金的價值,外加者多;沉默的價值,本來自足。這個世界愈來愈喧嘩,口舌之徒然搖顫,耳目之茫然張揚,大略是令人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