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死亡我都會受到損傷,因為我與人類息息相關;所以不要去問喪鐘為誰而鳴,它為你而鳴。
——約翰‧鄧恩《突變所激發的誠念》
從前,羅馬被圍,守城將士不分黨派和階段,同仇敵愾,共赴國難。……麥考萊在一首詩裡著實渲染了「美好的昔日」這「情同兄弟」的表現。至於危機肇始以前和消失以後羅馬人「兄弟鬩於牆」的行徑,史家記得很清楚。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之常情,也無可奈何。但正因為如此,每當有識之士發出世界大同、天下為公之類崇高的呼籲時我們會點頭稱是,儘管心裡嘀咕著這是可望不可即的理想——空想。
有一天孔門弟子司馬牛不知受了什麼刺激,鬧起情緒來,哀嘆每人都有兄弟,唯獨他沒有。同窗子夏聽了不以為然,開導他說只要行事肅重,待人誠敬,那麼「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兩千多年後蘇格蘭大詩人彭斯也祈求人類至終能實現自由、平等、博愛的烏托邦,那時候「全世界的人/都成為兄弟」。
按照鄧恩的說法,人不是島嶼,而是整個大陸的一部分;他不能遺世而獨立。島嶼和喪鐘的生動比喻加上鏗鏘的字句,無怪乎眾口傳誦,成為名言。由加利古柏、英格麗褒曼兩大天王巨星領銜主演的名片《戰地鐘聲》是根據海明威的小說改編的,書名《For Whom the Bell Tolls》(鐘為誰鳴)就是取自鄧恩的這段話。可惜小說本身已發出濃重的好萊塢氣味,俗不可耐,辜負了原典。
傳為蘇武所作的別詩有「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二句,前句套用《論語》,後句極好,是rhetorical question,自問自答,筆法近似鄧恩。(鄧恩原文全篇的前頭冠以提綱性的警語:「現在為另一個人輕輕敲響的喪鐘告訴我:你必定會死。」)